第67章 偷生

李盈歌要跟着林舟飏去临川，走之前给秦姝遥买了三大箱水果放在床头，拿她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设成了紧急联系人，一步三回头，含情脉脉泪眼摩挲。

顾厌实在不忍心拆散他们，对林舟飏说，“要不你这两天先换个助理？”

这么多年来林舟飏身边第一次换了助理，被狗仔拍到又写了个吸睛的标题——

林舟飏又换助理，疑似新恋情曝光？

顾厌下了飞机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哭笑不得，换助理和新恋情有什么关系？

不过按照那些媒体的尿性，就算没关系也能强行扯上关系。

白易说，“厌哥别担心，这都是小场面。我现在就给公关发个消息。”

“啧。”顾厌懒懒地说，“不用了，任他去吧。”

现在只要一撤热搜，那些网友肯定说“欲盖弥彰”“心虚了”“看来这次是真的”……顾厌甚至能脑补到他们发评论时候的表情。

自从火起来，林舟飏每次出门都裹得严严实实，但每次出门必被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体质，可能就是先天流量圣体。

出机场的时候林舟飏走在最前面，助理跟在他后面帮他拿着包，包里装着顾厌下飞机后脱下来的衣服。顾厌和顾辰并肩走在最后面，有说有笑。

林舟飏时不时回头，帽子和口罩挡住了他的表情，“顾厌，你走快一点，别跟弟弟说笑了。”

顾辰听到后怼他，“我和我哥说话你也管？”

林舟飏说，“没管你，亲爱的弟弟。”

这个语气顾厌好像在哪听过，片刻后想起来，是林舟飏第一部电影《偷生》里的alpha男主角惯用的敷衍人的语气。

《偷生》讲的是一个有异装癖的alpha和一个有性别认知障碍的omega在火车站不打不相识的故事。两个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明都是男性，乍一看却像两个女孩的故事。

海报做得也非常暧昧，林舟飏穿着大红色的长裙，一头波浪卷发，画着浓艳的妆容，背倚着墙很随意地站着，对面是穿着洁白纱裙的omega，两人淡淡地笑着，眼神里都饱含情欲。

顾厌看了两遍剧本，成片没看，因为从片子剪出来开始，他就在处理林舟飏和那个omega演员的绯闻事件，急得焦头烂额。

现在想想，其中的大部分情节都记不住了，只记得结局不是很好。

有性别认知障碍的omega被人贩子盯上，alpha为了救他杀了人，在一个雨夜去自首。alpha被判死刑，执行的那天，omega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跳了支舞，像只灵动的天鹅。火车迎面驶来的那一瞬间，天鹅跳下月台，血染红的月台，像海报上alpha穿着的红裙一样鲜艳。

现在林舟飏乍一模仿这个敷衍的语气，顾厌想到这个结局心里略微有点难受。

看顾辰的表情，肯定没看过这个电影。

《偷生》在当时风评非常好，为林舟飏后来在影坛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顾厌记得那年火遍全网的一句话：他们在世俗的审视下偷生。

这话有点丧，顾厌觉得他们虽然在世俗的审视下偷生，来世也将在鲜艳的繁花中重逢。

老天爷是怜悯众生的，不会忍心拆散有情人，不然也不会给他和林舟飏相互坦白又和好的机会。

顾承南在医院等着他们，领他们去了vip监护室。隔着透明的玻璃，顾厌见到了圆圆。

上次见到她，还看不出什么病态，这次再见，竟已瘦骨嶙峋。

圆圆的妈妈跟他们一起站在外面看，看了不到一分钟就背过身去，蹲在地上哭。

顾厌想到了秦姝遥讲的故事，想到了唐悠。他是个了不起的omega，也是个了不起的父亲。

虽然秦姝遥没讲，但想也知道他们逃出来以后的日子过得多艰难。唐悠找到了工作，可是一个普普通通被拐卖过的omega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要供秦姝遥上学，要给秦姝遥买文具买衣服，还要省出来钱给自己看病……

或许唐悠根本没给自己留看病的钱，不然为什么后来会发展成骨癌？

林含江说得对，他们不在一个阶级，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他看不到那些人的苦难，看到了或许也难以理解。但看到圆圆的妈妈，他忽然理解了。

圆圆的妈妈和唐悠一样，或许比唐悠当时更难。

唐悠至少有一个健康的女儿能做精神支柱，圆圆的妈妈呢？若非走投无路，怎么会被折磨的得了精神疾病？

顾厌俯身把她扶起来，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句话。

顾承南走过来，用商人一贯的口吻说：“她的任何治疗费用我们都会资助，不用担心。”

圆圆的妈妈没再哭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快了。

顾厌想，治疗费用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她更担心的还是圆圆吧。

林舟飏也一直蹙着眉，他小时候和圆圆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可能更能理解她和她妈妈的痛苦吧。

上次见面圆圆还能笑着说谢谢哥哥，这次却连醒都很难了。

可能是上天眷顾，顾厌他们来了没五分钟，圆圆竟转醒了！

病房里不能进太多人，圆圆的妈妈和顾厌进去，其他人都被顾承南带去了旁边的空病房里。

到了病房里，特殊药物的味道更大了。耳边能清晰地听到各种仪器的声响，心电监护仪不停跳动，成了这房间里最活跃的。

圆圆眼睛只睁了一条缝，看到顾厌的时候嘴角勾上去一个弧度。

顾厌连忙说，“圆圆，哥哥来看你了。”

圆圆张了张口，声音里透露着巨大的疲惫，“哥哥……”

“你不用说话，让哥哥看看你就好。”顾厌摸了摸她的额头。

嘴里插着数不清的管子，也只有额头裸露出来，此刻却也摸起来硌手。

太瘦了。

圆圆看了看妈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圆圆的妈妈立刻说，“哦对，圆圆之前说要好好谢谢你，她知道你和那个哥哥是来帮她的，也知道那个好人伯伯是你的爸爸……她还给你做了个礼物……”

圆圆的妈妈说不出话了，眼睛里又淌出眼泪来。

礼物放在枕头下面，圆圆一直守着它。顾厌拿到手里看了看，是个塑料的小鱼，用很多根吸管编成的。

顾厌心里一阵酸痛，像被谁揪住了那样。

“真好看，哥哥很喜欢。”顾厌握住圆圆的胳膊，细得他不敢用力，“圆圆，你很坚强，也很勇敢。你是哥哥见过最勇敢的孩子。”

监护仪上的心跳猛弹了两下，圆圆倔强地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哥哥。哥哥和妈妈，都……不哭……”

好，不哭。

顾厌不敢说话，怕暴露了哽咽的语气。

圆圆很快又睡着了，脸上的表情放松极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只剩数不清的仪器在不断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