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离开陆西洲的视线，顾雪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他端着那碗坨成糊糊的面条走进厨房，随手把碗放在一边，用水冲洗手上的伤口。

水流带走了他手上亮红色的油脂，掌心的伤口却好似更严重了，被挑破的水泡下能看见焦黑的腐肉，暗红色的血丝和淡淡黑气从创口边缘溢出。

少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他面无表情地将纱布紧紧缠在手上，甚至攥了攥拳，确定血不会渗出来，也不会妨碍动作。

顾雪盯着镜中苍白阴郁的脸，自言自语：“这具身体也要过期了…得尽快，把阴棺养好才行。”

丝丝缕缕的黑气似乎比空气重的多。

坠在洗漱台上，仿佛有自我意识般卷了卷，团成滚来滚去的黑色绒球。

绒球“啪叽”一声掉在顾雪脚边，迷迷瞪瞪睁开黑豆似的小眼睛，抖了抖绒羽，分明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鸟雀幼崽。

幼崽似乎习惯将自己第一眼瞧见的人当做母亲，少年身上的气息又如此熟悉，便下意识靠了过去，像只小煤球似的挨在顾雪脚边。

可惜被它依靠的“麻麻”没有丝毫身为人母的自觉。

“…麻烦…”少年嘀咕一声，抖了抖手上的水，弯腰揪起毛球短短肥肥的翅膀，打开厨房的窗户，随手把毛球丢了出去，“…可不能让小叔看见！”

厨房窗户下面蹲着一只穿着外卖服、被五花大绑的鬼。

那只鬼本该面目狰狞，却不知被谁揍的鼻青眼肿，可怕中带着一丝可笑。

顾雪像掐小鸡似的掐住那只鬼的脖子，拇指向下按压，强迫它张开嘴，顺势把整碗面条都倒了进去。

少年垂下眼，语气凉薄：“浪费不是好习惯，喜欢吃就都给你吃。”

“要是让我发现你漏了一根，我就帮你把肚子上也开张嘴，直接一、步、到、胃，你看我贴不贴心？”

*

别墅玄关。

陆西洲看向惊魂未定的曲冉，问秦天风：“她会怎么样？”

女警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曲冉肩头，像是想起什么，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队长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私闯民宅一般是处以十五日以下的拘留，只要…没有其他违法犯罪的行为，判不了多久。”

秦天风瞥了眼地毯上的血脚印，犹豫两秒，还是问出声：“陆先生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陆西洲眼神麻木。

公职人员带头搞封建迷信不好吧？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天风突然背过身去，抬手敲了敲耳麦。

“怎么了，这个点联系我？”

“‘小丑连环杀人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内线电话那端传来队员疲惫的声音，“这次的受害者是方家的小儿子，方哲。”

“据目击者称，方哲应该是晚上喝酒喝高了，一边大喊着什么‘神啊鬼啊’，一边冲出了不夜城。”

“结果没跑出去多远，就被一辆超速的轿车撞飞了出去，送到医院只剩一口气吊着，刚护士去ICU查房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没了。”

“本来按照普通的意外车祸结案也就算了，但病房里用血画着小丑涂鸦，所以直接归给我们了。”

“…车祸？”秦天风皱眉，示意小徒弟也收进内线听一听，“如果我没记错，之前那几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是分尸吧，会不会是模仿犯？”

“是的。”

回忆起案发现场的场景，队员的声音微微颤抖：“但车祸很严重，骨折就不说了，方哲的右手完全被炸飞了…真要算起来，也可以看作是分尸。”

“而且，要真是模仿犯，就更会按照规则办事，绝不会随意把分尸变为车祸，不然就失去了模仿的意义。”

“……”秦天风啧了一声，“那肇事司机抓到了吗？”

“不用抓，司机当场死亡。”

“我们也查了司机的家庭背景以及资金流向，可以确定的是司机与方哲在生活上没有任何交集，且近期也没有大额资金进账，基本上排除了卖凶杀人的可能性。”

“不过，据目击者表示，方哲当晚在不夜城似乎与人发生过口角，听说是关于包养男大学生的事…”

秦天风下意识提高了声线：“包养男大学生！？”

见陆西洲看过来，秦天风低咳一声，紧急转移话题：“跟方哲发生口角的人找到了吗？”

“嗯，姓陆，叫陆西洲…我们查到他的住址了，正准备出警。”

陆西洲？

这名字听起来耳熟。

顾雪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秦天风站在玄关处盘问陆西洲与方哲的关系。

男人明显是对警方莫名其妙的盘问不耐烦了，频频抬起手腕看时间，“生意上或许有过往来，但跟我生意上有过往来的人多了去了，我对他确实没什么印象。”

“别装傻。”秦天风对陆西洲的暗示视而不见，抱着胳膊，鹰隼般的视线上下打量他，“我知道你们俩今晚在不夜城见过。”

“准确来说，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并与他交谈过的人，而且…听说这次交谈不是很愉快？”

顾雪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陆西洲身后。

他应该是刚才洗手时顺带着冲了个脑袋，眼睫毛湿漉漉的沾着水汽，发丝一缕一缕的更显乖顺。

像柔弱美丽的菟丝花，既能充当装点华服的点睛之笔，却也能在转瞬之间蚕食鲸吞，让你的每寸肌肤都成为他的养料。

秦天风想到了队员说的“男大学生”——

能让两名年轻富豪为他大打出手，他还在猜是怎样的绝色，可这人乍一出现，他瞬间就对上号了。

果然，下一秒，就见顾雪扯住陆西洲的衣角，可怜兮兮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人，您才和那位先生发生了口角。”

陆西洲是真不记得方哲是谁。

但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提了醒，他才意识到原来方哲就是黄毛。

“他出什么事了？”

陆西洲隐隐察觉到不对。

就不夜城两人之间发生的那点，连流血冲突都算不上的小事，没道理大晚上的警察还不回家睡觉，反而搁这儿盘问他。

“死了，车祸。”

秦天风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陆西洲的神色，试图把他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车祸！？

陆西洲确实没想到黄毛会死的这么突然。

但再想想黄毛惨白发青的脸色，又有种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陆西洲摸摸下巴，回过味来：“所以…你觉得我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