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呕吐

一整个下午，澈泯没有再说话，只是木讷的重复着听课做笔记的行为，薛朝也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搭话好，干脆把事情抛到脑后，每节课的课间休息，他都去找别的朋友聊天玩耍。

直至放学，大雨也没停。

别的孩子都是把书包顶在头上遮雨，澈泯不同，他把养父母给买的书包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沾到了雨水。

可等他出了校门，才发现叶常尘的车没有停在老地方。

澈泯慌张了起来，他四处张望，那个熟悉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他甚至被急着投入父母怀抱的同学推了一把，险些摔倒在地。

叶常尘躲在暗处，眯着眼睛欣赏澈泯的无措和惊恐。

今天他特意没有开车来，也是特意躲在暗处，避开澈泯的视线。

已经让这个孩子安稳过了那么多天，也是时候打破这份平静，带来些不一样的东西。

叶常尘亲眼目睹，澈泯的眼神从惊慌失措和恐惧，逐渐转变为不甘和怨恨。

他在恨啊……恨的是什么呢？

叶常尘松开手上的烟，看着它掉落在地上，瞬间被雨水给熄灭，发出轻微的声响。

欣赏够了澈泯的神情和眼神，叶常尘打开了雨伞，缓步走了过去。

澈泯低垂着脑袋，呆滞的看着自己已经湿透的裤脚。

直到那双干净到反光的黑色皮鞋出现在视线里，澈泯才满是欣喜的抬头看过去。

是叶常尘。

可叶常尘的眉头是紧皱着的。

“怎么都湿透了？”他明知故问，语气带了一丝烦躁。

澈泯惶恐不已，心脏砰砰跳，都担心被眼前的人听到，“我……对不起……我不该……”

“确实不该。”叶常尘忽然接口，然后就是一声悠悠的叹息，“汽车的发动机出了问题，我送修了。你应该在教室里等我，或者找个不会淋雨的地方。无论是你湿透了的衣服还是极大可能患上的感冒，都将会给你的妈妈带去麻烦。”

本来就因为寒冷而冰凉的手脚，在听到这些话以后，似乎又冷了几分。

澈泯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冷的还是有别的原因，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一遍遍机械的重复。

“对不起。”

叶常尘玩味儿一笑，伸出手牵住了澈泯的右手，“与其道歉，不如杜绝下次再发生的可能。”

澈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等他飘远的思绪终于找回时，他已经坐在床边了，并且洗了澡，换上了睡衣。

门外的声音很嘈杂，原本是应该听不到的，因为他的房间隔音非常好。澈泯把目光移了过去，上了白漆的门并没有关紧，开着一个小小的缝隙。

澈泯缓缓站起身，蹑手蹑脚靠了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耳朵贴在了门框上。

他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反复叫嚣，才让他做出偷听这样的事情来。

叶常尘的声音很大，似乎是在训斥谁。

“我把孩子送到你们学校，你们都教了他些什么？！”和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他一到学校去，就被人欺负，现在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躲雨都不会了！”

李霞瞥了他一眼，把身上的围裙取下来，余光盯着澈泯在门边露出的衣角，随后她朝叶常尘打了个手势。

叶常尘嘴角偏执而疯狂的笑意扬起，下一瞬又消失殆尽，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房间里的澈泯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双腿发软站不住，最后只能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

他不敢想象那通电话究竟是不是打给江笠的……

明明江笠对他很好，也一直非常负责。

可是……

澈泯想哭，他抬手咬住食指，死死忍住。

都怪他，怪他不听话，怪他不是个好孩子！

如果不让养父母担心，不给他们添麻烦，这通电话就不会打过去，不会有人能训斥江笠！

叶常尘是关心自己，所以才做出这些事情……错的不是他，是自己！

食指传来刺痛感，澈泯却觉得心里没有之前那么堵了，他咬的越发用力，直到把所有的悲伤难过自责都忍了回去，他总算是松开了食指。

门外的训斥声也没了，随后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澈泯一惊，踉跄着起身跑向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澈泯却觉得十分的刺眼。

李霞笑意盈盈，伸手轻拍了两下澈泯身上的被子，“我们去吃饭吧，澈泯。”

澈泯闷闷应声，随后强迫自己展露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湛蓝色的眼里满是遮掩不掉的悲痛，“妈，今天吃什么菜啊？”

“你一定会喜欢吃的，很贵但很有营养的东西。”李霞神神秘秘的回应。

两个人出了澈泯的房间，一前一后到了饭厅，李霞在叶常尘身旁落座，澈泯则是呆呆的站着，一时之间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桌上是一盘盘的蜗牛。

它们不规则的躺在盘子里，彼此挤压着，粘稠的透明液体缓缓从盘子边缘落到桌布上，拉出透明的丝。

澈泯抬手捂住了嘴巴，他的胃不断翻腾，双眼也不自觉震惊的瞪大。

叶常尘对于澈泯这样的神情非常满意，他也注意到了澈泯右手食指上深深的齿痕。

“怎么了澈泯？”他笑着开口，拿起桌上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的蜗牛，装满了澈泯面前的碗。

李霞看出来了澈泯的不适，贴心的开口：“这是法国蜗牛，澈泯以前没有吃过吗？没关系，妈妈给你额外再做几个菜。”

话音落下，李霞就要站起身。

澈泯急匆匆放下手，喊住了她，“不用了！我可以吃的，我……我很喜欢吃的，妈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吃的……”

叶常尘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向澈泯的眼神也十分赞赏，“你看，我就说澈泯是能够接受的，这么有营养的食物，他怎么会不吃呢？别担心了。”

那双眼睛里写着的是满满的厌恶，可它的主人无论语言还是表现，都与之相反。

澈泯缓慢的吃起了蜗牛，一只又一只，直到肚子已经被完全填满，再也吃不下为止。

他的神情有些呆滞，却还是在站起身收拾碗筷时，强迫自己露出明媚温和的笑容，“我吃饱了。”

才机械一般僵硬的回了房间。

隔天，澈泯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嘴里有蜗牛在爬动。

从他的嘴边，爬到喉咙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