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布儒叔

澈泯迈着欢快的脚步回到了小饭桌，结果一进门就接收到了阿姨愤怒的目光。

“这么晚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连晚饭都没吃？”

一边说，她一边拿出手机给李霞打电话。

电话打了两个才接，小饭桌阿姨立即换了一张脸，饱含歉意地说道：“我们找到叶澈泯了，他自己回来的，估计是路上贪玩，所以回来晚了。”

澈泯站在门口，双手捏着自己裤子的布料，躲在自己床上的男生们，要么好奇地看着澈泯，要么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独独没有关心他的表情。

是的，澈泯不光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在小饭桌里也没有。

他是个十分爱干净的孩子，被褥总是一丝不苟的，而且对人很有礼貌，话很少。

因此被几个孩子，当做了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

人善被人欺，到哪里都是如此。

澈泯一直遵守着李霞告诉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半点李霞的呵护，导致他性子变得越来越孤僻。

从最初还期盼可以和新的环境的人搞好关系，到后来澈泯恨不得没有人理他，总好过无缘无故地欺负他。

澈泯一直站到阿姨和李霞通完电话。

挂断电话后，阿姨绷着脸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路上贪玩。”

澈泯找不到别的理由，只好将她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阿姨听后翻了一白眼。

这个孩子看着礼貌，谁知道这么有主意呢，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了，弄得她提心吊胆的。

“以后不允许在外面逗留，知道吗？去哪里都要和我先说一声，找不到你人，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可是要负责任的。”

澈泯低着头，静静听着，好在阿姨事情很多，说了两句之后就去忙着做饭，其他孩子们也都被自己手上的东西吸引，没有再看澈泯。

这倒是让澈泯松了一口气。

比起学校，还是小饭桌舒服一点，起码大家对他的态度是漠视，而不是欺凌。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叠好的被褥不知道被谁弄乱，上边还放了一只臭袜子。

澈泯脱了鞋，将鞋摆好，然后将自己的位置收拾干净，把那只臭袜子放到了一旁。

“叶澈泯，你动我袜子干什么？”

一个高高的男生，爬着到了澈泯身边，从他的手中抢过自己的袜子。

他鄙夷地看着澈泯，“你怎么还有偷人袜子的怪癖啊？”

偷字在小饭桌是十分敏感的词，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澈泯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的，这个袜子刚才就在我的被子上。”

“哦！那你还狡辩？这袜子还能是自己飞到你的被子上去的？”

澈泯百口莫辩，他向来不会和人争论，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错误推到他的身上，无法反驳一句。

“你看，他说不出话来了，说明我的袜子就是他偷的！”

高高的男生顺手一甩，将袜子仍回了澈泯的床上，“给！赏你了！”

“哈哈哈！”

“太好笑了吧！还偷人袜子！”

几个男生一起大笑，澈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满腹的委屈没有地方发泄。

“行了别闹了，快点过来吃饭。”

阿姨将饭菜准备好，喊着学生们过去吃饭，澈泯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走在人群最后面。

“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阿姨将饭菜递给一个男生，顺嘴问了一句。

“是叶澈泯偷了小光的袜子！我们嘲笑他来着！”

阿姨听了，皱眉斥责道：“嘲笑什么？小光就爱扔自己的臭袜子，反倒污蔑别人。”

相较于其他人，阿姨还是更喜欢澈泯，虽然这个喜欢也有限度，不过对于澈泯来说，这已经是他今天一天，听到的最让他暖心的话。

不是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怪罪他。

就像阿姨，知道小光是什么人，所以才不会误会是他偷了袜子。

若是所有事情，都能像这件事就好了。

澈泯要求不高，只要有人能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就好。

可惜，这个希望注定只能是奢望。

……

七天假期，小饭桌的很多孩子都被家长接走了，而澈泯直接到了李霞的一通电话。

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不过就是让他注意身体不要感冒，好好学习不要给老师家长添麻烦，还承诺了很多，澈泯认真听过后便遗忘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

无论李霞说时的态度有多诚恳，有多肯定，到了实现承诺的那一天，一定会爽约。

他就是一个没有人疼爱的孤儿，这是澈泯早就看清的事实。

放假期间内，阿姨对于每个人的行踪把控的十分严密，澈泯想了好多个理由，终于以自己想要去市图书馆学习的理由，从小饭桌出来。

他背着书包走在路上，没看到一个垃圾桶都要去翻一翻。

可是澈泯能拿的塑料瓶太少，无奈下他只能先到收废品的地方一趟。

光鲜亮丽的街道后，是一排排年代久远的平房，澈泯一进去就看到了巷口尽头停靠的三轮车。

他开心地小跑过去，透过铁门的方形小洞往里面望去。

里面是个十分宽敞的院子，纸箱被压扁捆绑在一起，还有很多被卖掉的书本整整齐齐罗列在一处，塑料瓶等则在一个单独的角落里堆放着。

澈泯小声地喊了一句。

“请问，有人在吗？”

声音很小，小到路过的野猫都没有被惊动。

澈泯等了一会，鼓足勇气再次开口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吗？”

这一次，终于有人理他了。

一个人拖拖沓沓地从房子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抽着旱烟袋，问道：“谁啊？”

澈泯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

门打开，露出中年男子的脸，他一见到澈泯，就笑了。

中年男子道：“我姓陈，叫陈布儒，可以叫我布儒叔。”

布儒叔是个单身汉，一次婚都没结过，按照他的自己说法，年轻的时候家里没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年纪再大了一点发现还是自己一个人活着自在，所以这么多年就是一天天混过来的，一眨眼的功夫，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澈泯静静坐在布儒叔的身边，听他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诺，给你，一块七。”

布儒叔单手握着，伸到澈泯面前，示意他去接。

澈泯抿唇，双手捧起，接住了布儒叔给的钱。

凉凉的硬币，两枚。

他看着上面的一块印记，有些慌张地说道：“给……给我多了……”

“拿着吧，你以后还要给俺送瓶子来是不是？到时候从里面扣就好了，天气这么热，拿钱去买个雪糕吃。”

澈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布儒叔忙碌。

布儒叔双手利落递给面前的袋子打结，里面是已经整理好的纸箱壳，澈泯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很粗糙，带着深深的沟壑，和他的脸一样，但光是看着这么一双手，他就感觉到了宁静。

“谢谢你。”

布儒叔听后“哟”了一声，笑着说道：“这么乖的娃，学习一定很好吧？”

没等澈泯说话，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啊一定要好好学习，俺们当年班里有个可穷可穷的，他就是爱学习，爱学习到什么程度，我们都去上山掏鸟窝的时候，他就坐在墙根底下学习。嘿，你猜怎么着，他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诶，现在在那大城市，可威风啦！”

澈泯握着两枚硬币，因为过度用力，硬币被他握得发烫。

“学习……真的可以改变现状吗？”

“可不。”

布儒叔看澈泯不信的样子，举出很多个例子来，澈泯本来低沉的目光中，逐渐被光覆盖。

“真的这么厉害吗？”

听完一个人学业有成，荣归故里后寻找救命恩人的故事，澈泯连忙追问道：“您说，如果我好好学习，就能找到小时候帮助我的人。”

“可不，等你有了钱，找个人那不是轻松的事，但是想要有钱，就得好好学习，要不然只能像布儒叔这样，一辈子收废品咯。”

布儒叔将烟灰掸了掸，复又狠狠吸了一口。

“俺听你们老师说，你弄丢了点钱？”

布儒叔对于澈泯的印象很深，一个长得漂亮的男孩子站在学校门口，一打眼就能看见。加上他的情绪不高，脸上甚至称得上是落寞，所以在从学校里出来后，布儒叔就问了门卫有关澈泯的事情。

“嗯。”

澈泯双手紧握，在掌中的硬币让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可是比起自己丢的钱，手里的钱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差多些咯？”

“两千……”

布儒叔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问答：“两千？你个父母是做啥的，能给你两千块零花钱？”

“他们时间少，没空照顾我，所以就把我一年用的钱一次性都给了我……”

面对布儒叔，澈泯能自动地撤下心防，他将真相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当然还是没说自己的钱，实际上是被独清抢走了。

“你的父母，脑子里究竟在想啥嘛？给你一个小娃娃那么多钱？就算是给，也得交给小饭桌阿姨吧？”

这一下，布儒叔更加震惊了。

哪有父母对孩子这么忽视的？人本来就住市内，还让孩子去住小饭桌？

澈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不明白为何李霞和叶常尘，能这么放心地将自己放在小饭桌。

或许，他们是等着自己莫名消失吧？

布儒叔吸了两根烟，都没想明白原因，他看了看澈泯，又看了看他背后的书包。

“这样子，你每个月都来叔这边打工，俺给你按月结工资，每个月不多，也就四百块前，你五个月就能攒够两千块。”

澈泯一愣，喃喃地说道：“可是这样，是雇佣童工。”

门卫说了，他这个年纪，没有工作会要他的。

“嗨，咱们两个这是私下交易，哪里像那些大公司？有人问，大不了我就说，我喜欢你这小子，所以每个月给你四百的零花钱，你瞧着怎么样？”

澈泯被说动了，他思考了片刻，点头。

布儒叔一笑，听见澈泯有些胆怯地声音，“那……您不是真的给我零花钱吧？我会有工作做的吧？”

无功不受禄。

一时的喜欢不能当饭吃，李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澈泯害怕布儒叔对他也是一时的喜爱，若是喜爱没了，他就没办法拿到钱上学了。

布儒叔不知道澈泯的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只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澈泯开始在布儒叔的手下帮忙，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澈泯最开始手忙脚乱，大部分时间都看着布儒叔工作，不过他聪明，很多东西一看就会，渐渐地不需要布儒叔帮忙，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