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指责

叶常尘听到动静，抬头目光温和的看着澈泯，“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澈泯闷闷应了一声，“拿到毕业证了，我……就回来了。”

他好想问叶常尘为什么会在家里，他好想知道叶常尘为什么不去参加学校里的活动。

可除了心底发凉，澈泯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于一个养子来说，他过得很好了，又哪里来的资格去质问自己的养父？

“冰箱里有蛋糕，我回来的路上买的。”叶常尘把注意力从澈泯身上移开，重新回归手上的报纸，“肚子饿就先拿蛋糕吃。”

“好，谢谢爸……我有些累，先去睡一会儿……”澈泯像是逃一样的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叶常尘放下了手里的报纸，转身看着澈泯的房门，无声的笑了起来。

对，就是应该一边怨恨，一边觉得罪恶。

想不明白为什么对自己很好的养父会欺骗自己吧？想不明白梦寐以求的完整家庭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模样吧？

叶常尘笑得越来越张扬，忽然，他的笑意又完全收敛，无论是神情还是目光，都异常冰冷。

其实他今天根本没有工作，本来就应该在家休息的，早上只是出去买蛋糕而已。

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还没完全熄灭，隐隐约约冒着火光。

叶常尘移开目光后盯着看了一会儿，把玻璃杯装着的威士忌倒了上去。

火苗往上猛地一窜，随后熄灭了。

就像澈泯对亲情的渴望一样，曾经可笑而又卑微的燃着。

叶常尘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歌。

而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澈泯，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任由他多次用手背擦拭，眼泪还是不断的滑落。

毕业证静悄悄躺在洁白的地板上，似乎随着小声哭泣的澈泯一起，发出轻微的悲鸣声。

清晨，在规律的生物钟下，澈泯睁开眼，但头上的刺痛感让他浑身无力，强撑着身体起身，外面下着大雨，打在窗户上发出吵闹的响动。

“咚咚咚——”

像一把大锤敲击耳膜。

李霞一脸烦躁的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叶常尘百无聊赖的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看着新闻的样子。整个家里都很安静，除了电视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了。

“这是怎么了？”

李霞指了指澈泯紧闭的房门。

叶常尘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个小家伙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半个下午了。

最终还是李霞前去敲响了房门，惊醒了犹在半梦半醒中游离的澈泯。

他刚才好像睡着了，甚至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又好像一直清醒着，绞痛的感觉一直刺激着他的心脏，强迫他不得不面对这残忍的现实世界。

“身体不舒服吗？”李霞的目光充满和煦的关怀。

澈泯连忙跳下床捡起床边地板被随意丢弃的毕业证，像拨浪鼓似的疯狂摇头。愧疚感在他心里翻江倒海变本加厉。

澈泯的模样被叶常尘尽收眼底，他没有错过小家伙眼中一闪而过的仓惶失措，嘴角的弧度顿时又上扬了几分。

被窥探了内心黑暗面的羞耻感，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当然不介意再在澈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脏上，再捅一刀：“那为什么随便把东西丢在地上？是什么呢？”

叶常尘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澈泯身边。

“原来是毕业证呢。澈泯为什么要把毕业证丢在地上呢？”

叶常尘每说一句，澈泯的心就缩紧一分。

他之前没敢问出口的问题，如今堆砌起来，就成了让他感到羞愧的源泉。

是啊，他为什么要把毕业证丢在地上呢？他为什么会难过呢？

他不过是个养子，能够得到养父养母的照顾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应该感恩应该知足，而不是不断的贪婪索取，妄图染指一些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可真是个坏孩子啊。

澈泯紧紧咬着下唇，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述出来。

“没有。”澈泯低声回答：“我只是……只是有些累。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再也不会这样了。

澈泯不知道的是，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他只知道这段时间自己似乎产生了很多很多的错觉。离开孤儿院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他的心也跟着变了。直到此刻，他才又重新看清了。

饭桌上，本就话不多的澈泯，今天显得格外的沉默。

“澈泯已经小学毕业，很快就要上初中了吧。”叶常尘一边动着筷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

他好像只是随意提起的话题，却足以牵动澈泯全身的神经。

澈泯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那澈泯有没有想去的学校？”

叶常尘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颇有几分慈父的味道。他故意这样，就是要给那小家伙错觉。

只有希望燃起之后的失望，才会让人异常绝望，不是吗？

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澈泯显得有些踌躇，他原本对这件事情，是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

能够上学，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些都是他从前在阴暗的角落里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这些都是叶常尘和李霞带给他的。他原本觉得，只要乖乖的听他们的话，不给大家带来麻烦，这就够了。如果不是叶常尘主动询问，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拥有独立的想法。

黑暗中的曙光总是异常可贵。

澈泯原本沉寂的心开始动摇了。

他想起薛朝今天问他，是不是要去市里最好的初中读书。

其实对澈泯而言，想要去哪所初中读书都不是难事。以他的成绩来看，去哪儿都是被争抢的香饽饽。

“我……”澈泯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今天同学问我，是不是要去市里最好的初中读书。”

叶常尘偏过头看着澈泯。

眼前的小家伙，一双蔚蓝的眼眸中，点缀着满满的期待。

澈泯自然不会知道他在叶常尘的眼中，只是一个极有意思的玩具。但以李霞对叶常尘的了解，自然不会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颇感无奈。

叶常尘并没有急着拒绝，而是沉默。

比起果断的拒绝，一言不发的沉默对澈泯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他的眼中开始溢出后悔的情绪，一点儿一点儿蚕食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