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我在乎你的未来

温濯言大致扫了两眼，“赞同什么？”

“你往上滑。”

手机被江郁拿在手里，他就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温濯言，见他目光闪动了一下，然后盯着江郁的眼睛问，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江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跟那天晚上温濯言坐在桥边独自看星星的时候一样。

那天是两人给罗素梅守灵的第三天

江郁找不到温濯言了。

一直从黄昏找到晚上，江郁才喘着气停下步伐，看向那个正坐在桥边仰头看星星的人。

拐杖被他靠放在一边，宽松的白色短袖下，少年单薄的脊背轻靠在大理石围栏上，缠着薄薄一圈绷带的手垂放身边，微屈的小腿上还打着石膏。

夏风掠过，撩动他的发梢。

温濯言似是察觉到了江郁的到来，转头朝他微微一笑，可藏在那副黑色眼镜下的双眸里黯淡无光。

江郁在这一瞬间觉得，偶尔路过的车轮声都比眼前的这副躯体有生机。

“守灵还没结束。”江郁走到他身边，咬着牙开口。

“已经够了。”温濯言转回头，继续看天上的星星，眼里笑着，“你还可以继续守下去，之后你会被叔叔阿姨带回家里。”

温濯言其实想说，你至少还有个家，可他什么都没了。

江郁身体一颤，他好像听懂了温濯言话里的意思。但他近乎自私的，卑劣的，要把温濯言做下的决定搅烂，“可是你还欠我的，你就要跟我一起走。”

夜风吹过，温濯言仰头看他，目光平静，“我欠你的在这六年里已经还清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能被这晚间的风带走，轻到让江郁惴惴不安。

“不够！”江郁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前的人越平静他就越害怕，他甚至想像打架时对其他人那样拽起温濯言的衣领，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在原地焦急的迈步。

最后脚步一停，被逼到绝路的江郁想到一个办法。

“我要上高中，我要考大学，我还要找到一份好的工作。”这接连几句话几乎是从江郁的齿缝里挤出来，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蛮横不讲理的开口，“你是我哥，你不能不管我。”

温濯言看了他良久，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心里那滩死气沉沉的潭水好像被人抛进去了一块石头，砸出一圈圈的涟漪。

时间过得太漫长了，漫长到这几秒的对视里，让江郁感觉自己陷入了沼泽之地，慢慢的埋没在他哥逐渐明亮的眼眸里。

江郁从眼眸中挣脱。

“罗素梅的死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怪你。”他收回手，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着。

发尾的某一滴水珠最后还是顺着脖颈流入衣领里，温濯言移开目光，在嘴边勾出一个微笑，“我知道。”

他盯着水珠消失的地方，声音越来越轻，“我也知道你当时只是害怕我做傻事，但是我没有考虑过我的今后，我也不认为单单的成绩好就能成为你的骄傲。”

他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江郁当时蛮横不讲理的把温濯言拽了回来，用他自己未来的前程做要挟。

“但你考虑过我的今后，是吗？”江郁加重音问。

“是。”温濯言终于把目光移回，声音莫名有些发颤，“可我怕我们会越走越远。”

是啊，一个成天混迹网吧的混子和一个各项成绩优异的学霸。

江郁愣了半晌，忽然如释重负的笑了。

少年的眼睛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眼角弯弯的，里面含着亘古不变的星辰。

看的温濯言不经意间愣了神。

“不会的，永远不会。”江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拿掉头上有些潮湿的毛巾，站起来，比温濯言微微矮了一些，却张开双臂给了面前这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个深深地拥抱。

闻着跟他身上一样沐浴露的味道，江郁眼睛微阖，郑重其事道：“你帮我学习，我总能离你近一点的。”

温濯言的嗓音有些哑，“好。”

十分钟后，江郁刚吹完头发开门进到温濯言的房间，就听见书本翻动的声音。

他的眼皮子跳了两下，走近一看，果然是见温濯言在圈书上的题。

“不是……我们其实可以明天再说。”

温濯言回头看着江郁，看了一会儿，江郁实在是受不了温濯言这坚定不移的目光，只好摆摆手认命了。

“拒绝拖延症，从我做起。”

于是江郁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椅子和书包一起拿了过去，走出房门时余光看见自己空落落只剩下床没有被子和枕头的床上还留着一个大铁锤抱枕，便停下脚步爬过去把抱枕也拿上了。

江郁把抱枕扔床上，看向床上一个叠的整齐一个扭成一团的被子，忽的笑起来，恶作剧般的爬上床把温濯言的被子扯乱。

不过一扭头，真凶就被抓了个正着，而且还保留着完整的作案现场。

“嘿嘿……讲题，讲题。”

江郁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心虚的样子有多好笑，他三步做两步走的搬着凳子坐到温濯言旁边，来到的时候温濯言上扬的唇角已经落下。

江郁左手撑着脑袋，偏头看向他哥，“开始吧。”

“从数学开始，我先给你补初中知识。”

“好的老师。”

自己真是乖巧极了。江郁忍不住在心里想。

温濯言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写上几个专有名词。

函数，方程……

温濯言的字如镌刻一般，莫名的干净又整齐。

他一个一个的用笔尖指过去，江郁知道的就打上对勾，不知道的就画上叉，然后在打上对勾的名词后面画上花括号，又分为详细的一元函数，二元函数，一元一次方程组，二元一次方程组……就这样，江郁一晚上光点头“yes”摇头“no”就说到脑子有些宕机。

三大张白纸上面，叉也占了大半。

“重要的差不多就这些。”温濯言说完，江郁拿起其中一张白纸，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叉接连摇头，“我当时就说我肯定考不上高中。”

温濯言也没否认，只是给他打气，“现在学完全来得及，你能考上大学就行了。”

“不。”江郁忽的扭头，离得温濯言有些近，“我至少也要上个离你的大学近一点的大学。”

他本来想说跟温濯言上同一个大学，但他的脑子告诉他……路漫漫其修远兮。

“哈…”温濯言身体微微后倾，难得一次笑出声，还抬手揉了一下江郁柔软偏长的黑发。

“先休息吧，慢慢来。”

温濯言都已经从椅子上起身准备上床睡觉，江郁还在被那个上扬的唇角迷倒在原地。

他猛然回过神，眨了眨眼，耳朵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

相识多年，却如同初见。

不为别的，他只是动了歪心思。

江郁“啪”一下关掉桌子上的台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半阖眼问道：“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想让我学习了？”

“嗯。”

“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提？”江郁侧躺过身，外面正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屋内透不进来什么光，只能模糊的看见温濯言的侧脸轮廓。

“你有你的选择。”温濯言的眼睫轻颤了两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姥姥生前也一直放纵着你，我怕逼着你学习会让你疏远我。”

“所以你就一直憋着？还帮我写检讨，写作业，打掩护。”

“嗯。”

“温濯言。”江郁忽然感叹，“你好傻啊……看你这么傻的份上，今晚把我的雷神之锤借你抱一晚。”

温濯言的脸上突然扔来一个毛绒的……锤子，还带把儿。他把雷神之锤拿起来，又重新塞回江郁的被子里。

“不用，你自己抱着吧。”

“你还嫌弃？？？”江郁这可就忍不了了，这次直接掀开温濯言的被子，把雷神之锤塞了进去。

“拿着！”

“不要。”温濯言塞回。

“拿着！”

“……”事不过三，温濯言还是抱着那个毛茸茸的锤子了。

江郁满意一笑，把被子往下踢了一点。

屋外的雨滴敲打玻璃，两人在寂静中渐渐睡去。

雷神之锤也许真的有功力，这个晚上是温濯言睡的最踏实的一个夜晚。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温濯言还是要照例把江郁的腿搬下去，雷神之锤已经掉到地上，温濯言垂眸看了一会儿。

又塞回江郁那里，填补那一块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