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

“……时光如洪流裹挟着我们快步向前，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回头四顾，那张张熟悉的脸最终淹没在人群里，我或是走在前或是走在后，可终究无法与他们一道。

大人们都告诉我说这世界上最傻的事情就是与时间做朋友，因为当你跌倒，时间只会从你身边掠过，它从未因你而停留。

但它伴我一生，我从未想过有什么人能陪伴我如此坚定长久。

她是我终生的朋友。”

女生念完后从两边遮耳的短发中抬头，她双手拿着那份月考答题卡，目光从教室的最后一排穿过人群直视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而其他人都在看着她，江郁的目光也少有的从手机上转移，看向那名班上同学口中的“神画手”。

寂静后的宣判终于开始，语文老师上扬着唇角启齿道：“市里给了你这篇作文四十八分，但是，在我这里是满分。”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女生脸上也表现出一种带着含羞的惊讶。

上了高中之后的作文都是议论文，就是每天收集素材，背下人物事迹，然后找到合适的位置把它塞进去。

只要贴合主题，四十五分没问题，要是字再好看一些，五十分左右。

逻辑架构清晰，素材不老套，字又好看，那就是五十多分。

江郁总是对温濯言抱怨，天天写议论文，不是坚强就是勇敢。这跟分析数学题有什么区别？先找题型，然后套公式，最后得出结论。江郁对它的评价就是三个词——古板、无趣、费力。

“这是咱们班唯一一篇写散文的啊，所以让她念给你们听听。”

语文老师说完扶了一下眼镜，然后朝女生摆手，示意她先坐下。

“在散文层面，前面的笔力略显不足。散文讲究形散神不散，你前面散出去的没收回来，这就有点不好了。”

“不过。”语文老师话锋一转，“感悟人生，亲手去触碰生活，去理解人事规律，我认为你做到了。”

他浑浊的目光中宝藏着千言万语，那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几十年的智慧。

不过他最终还是抿唇缄默，无数的道理塞回肚子里，随手把这次月考卷子翻到正面，对他们说，“同学们，上课。”

江郁伸手拽过温濯言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拿过去的语文月考试卷，目光凌然，握笔用力，对旁边那位眸光深沉的人毫不理会。

原因无他，月考成绩出来了，温濯言决定另辟蹊径，让江郁的要求不成立。

在小村子里某个蝉鸣喧闹，夏夜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房间的夜晚，温濯言保证说只要江郁进步，就能答应他一个要求。

这个幼稚的奖励模式在月考前正式盖章敲定下来，两人说好，只要江郁考出后二十，要求随便提。

于是成绩一出来，江郁就跑到郝蕾的办公室，不是问他自己的成绩，而是问温濯言的。

温濯言月考要考一中试卷这件事早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之前温濯言有意瞒着江郁，但没想到还是抵不过透风的墙。

郝蕾酒红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她抬头看江郁，似笑非笑，“温濯言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成绩呢，你急什么？”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江郁嘴角一瘪，“等他知道就晚了。”

“这么不想让你哥走？”郝蕾表情微微正色起来。

江郁脸上表情微妙变化，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忧郁的神色，摇摇头，没解释，

只是重复道：“我就看一眼。”

郝蕾严肃起来，“他不走就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

江郁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沉默片刻后，他点头。

“我知道你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好朋友不是枷锁，更不是绊脚石。”郝蕾没注意到江郁隐隐握起的拳头，只是自顾自的为温濯言打抱不平，

“我从来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但是你们都是学生，在学生时代，成绩就是评判一个学生的标准。我不希望一个最优秀的学生被困在这个飞不起的囚笼里，我怕温濯言以前的基础在二十九中熬不过这三年。”

郝蕾放缓语气，“你帮老师劝劝他，好不好？”

江郁终于把视线从鞋尖上挪开，与郝蕾对视道：“所以温濯言的月考成绩过一中的平均线了？是吗？”

“是。”郝蕾缓慢点头，凌厉的视线不移江郁的目光半分，“超了很多。”

江郁骤然松下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平稳而又坚定道：“我从来不是他的枷锁，也不是绊脚石。”

“你们不想让他待在这里是因为你们看不起这所学校，你们也不相信他，更不相信自己。”

他继续，“但我不是，我只是认为他在这条路上应该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怕他在这条路上走的太孤独，而我在学习这方面完全无能为力，仅此而已。

江郁没把心中后半句所想说出来，脸上换上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朝郝蕾耸耸肩，“那我先回去了，谢谢老师。”

郝蕾一言不发的望向江郁高瘦单薄的背影，心里的情绪慢慢收紧，最后郁结在心底，化成一句叹息。

因为江郁说对了，他们就是不相信自己。他们是老师，但是他们也害怕自己会出错，会对温濯言拿过来的一道题愁眉苦脸半天也做不出来。

于是他们假借着“为他好”的名义迫切的想要把温濯言推远，推到他该去的位置。

言归正传，成绩一下来，考了年级倒数第三十多名的江郁一副骄傲模样。

告诉温濯言，

让温濯言滚一中上课去。

但是江郁还是太天真。温濯言刚听到江郁这个要求时也没反驳，只是抿紧了嘴唇等到第一堂课的语文老师把答题卡发下来。

然后拿在手里，重新给江郁的语文答题卡判了个分。

这一天的数学课，英语课，生物课都是如此。

江郁恼怒的把最后一科生物答题卡抢回手里，一双大眼恶狠狠的瞪向温濯言，像护食的狼狗把食物护在怀里，语气不善，“成绩都定下来了，你别想耍赖。”

“我没有。”温濯言一本正经的反驳，“我只是觉得部分地方批改的不严谨，修正一下才能看出你真正的实力。”

“这就是你因为我字写的丑就给我判错的原因？！”

“那个词一眼看过去确实认不出来是藻类。”

“那语文和英语作文你怎么解释？你凭什么觉得分给高了？！”

“作文立意不明确，其中一个名人事迹还错了，还有就是字丑的问题。”温濯言在这头暴怒的狼面前依旧目光平稳，不顾江郁越握越紧的拳头，到最后刚发下来的答题卡都被捏皱，

他却还在说，“英语作文里一半的单词拼写错误，一个句子里两个动词……你让我怎么给你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