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朵小红花

“早上要值班怎么不跟我说？”温濯言盯住江郁眼下两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看他半身瘫进椅子里，长如蝶翼的眼睫在眼下扑闪，半天才气息不足的回出一句话来，

“好不容易才能去找你一次……不说了，老师还没来，我先眯会儿。”

他的后半句埋进臂弯里，趴在桌子上没两秒就沉沉睡去。

十月中的天气已经要这帮崽子主动穿上校服外套，清晨的微风夹杂着冷意不断从后门涌入，江郁在梦里下意识往外套衣领里缩了缩脖子。

自从上回郝蕾立下规矩，前门和后门就从来没有关过，方便她在上课时从后门突击。

已经打过上课铃，但语文老师迟迟未来。

江郁在睡梦中缩进一片带着栀子香的温暖地，素白的指尖勾住那件校服往上扯了扯，蒙住脑袋，只留两根修长的指节依旧勾住外套停留在外面。

温濯言正看着某处出神，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温濯言。”

依旧架着圆框眼睛一脸和蔼的语文老师走到旁边，隔着江郁把几套卷子递到他面前，“这是一中前几个月的月考卷，你来做做吧。”

温濯言接过，“谢谢老师。”

“啊……虽然多说无益，但我还是想劝劝你。”他语气凝重，意味深长道：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到了高处才可知自身之渺小，你当是扶摇九万里的大鹏，而非抢榆枋而止的蜩与学鸠……我们劝不动你，想必你是有坚决留下来的理由。”

“但什么理由能比你的未来前程还重要？”语文老师泯然一笑，“老师很好奇。”

“也没什么。”温濯言低声，在余光中注视到那两根手指悄悄的收回外套里，抿唇浅笑，

回答道：“每个人对前程与未来的定义不同，于我来说，一个好的前程就是对当下生活无怨，一个好的未来……是我想要的还在。”

班上的目光渐渐被这个角落的对话吸引，他们见一向佛系无求的语文老师眼里露出好奇。

“这个小破地方能有什么你想要的？”语文老师贬低起自己学校来也是毫不留情，哼笑道：“学校要钱没钱，要师资没师资，要对手没对手……”

温濯言沉默不语，眼底深处含着星光般的笑意。

直到语文老师从后门一路走上讲台，准备开始这只剩下不到半小时的第一节课，温濯言才抬起手像敲瓜一样敲了两下蒙在衣服里的脑袋。

轻语，“上课了。”

里面传来两声哼唧，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因起身有些许滑落，江郁用食指勾住衣领，顶着翘起的头发和一双惺忪睡眼，望向那个只身单衣短袖的人。

温濯言显然也没在听课，但他依旧坐姿端正，手握笔杆，垂着头再写什么。

江郁凑近一看，“这就是刚才语文老师给你的卷子啊？”

跟平常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嘛。

温濯言轻应，顺应着江郁的动作抬起胳膊，任凭其随意从中抽了一张出去看。

校服外套依旧披在肩上，江郁撑着胳膊坐直身体，看了正面半晌挑挑眉，“看不出来是难还是不难。”

翻到背面，江郁眼里一亮，指着古诗词填空，“哎哎，这个我昨天晚上才背过。”

“嗯。”温濯言好笑偏头，说道：“那你帮我写上去吧。”

江郁瞬间来了精神，从桌洞里摸出来一支笔就唰唰往上写。

“你快看我写的对不？”江郁头顶还翘着一撮毛，双手举着卷子凑到温濯言面前。

活像一只叼着饭盆摇尾巴的小狗。

温濯言瞟了一眼，“第三个字错了。”

“啊？”江郁撇嘴。

“……不过比以前进步很多。”温濯言欲言又止，“至少……”

“至少什么？”江郁眼里亮晶晶。

“至少你能背下来。”

江郁一听，言之有理，移开胳膊用手指头敲了敲桌角。

上面已经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小红花，就是那种还镶着金边中间用楷书写了个“好”字的，指头大小的小红花。

江郁的身体离桌面有两拳远，手指轻敲那两下将隔着一个过道的两个女生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周微微惊愕张嘴，小声跟同桌交谈，“郁哥还在上幼儿园呢？”

同桌迷茫摇头，两人一同见证温濯言从桌洞的侧边抽出来一张满是小红花的贴纸，撕下来一朵，抬眸看向对方，“贴在哪？”

“这儿，这儿。”如果江郁有尾巴的话，现在应该要翘到天上去了。

温濯言规整的将小红花贴在第七朵的旁边，这是第八朵。

“好好听课。”他抬手拍拍摇尾巴小狗的头。

江郁乖巧点头，忽然感觉到身上有点热，才意识温濯言的外套还搭在自己身上。

他反手把外套扯下来，递过去，“你的外套。”

温濯言看了一会儿重新穿上，上面还残留着点点余温。

第一节语文课下课，班上趴倒一片。郝蕾在语文课中途来了一趟，逮到两个睡觉的，让他们去班级后面扎了一节课马步，也就没人再敢明目张胆的睡觉。

江郁精神头倒不错，环顾一周压低声音说，“看来这回郝姐是玩真的了。”

“快月考了。”温濯言简单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江郁一听到月考这两字还是会下意识的紧张，问，“什么时候？”

“这周三四五。”

“考三天啊？？？”江郁白眼一翻，压着半边胳膊瘫桌子上，“也是……要考九门课，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真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种痛苦？”

“不过话说。”江郁露出半边侧脸，望向那个好像永远也不会困的温濯言，“你跟叔叔阿姨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温濯言正在写字的笔尖顿下，墨水在上面晕染开一个小点。

江郁对这三个字没什么怀疑，缩缩脖子“哦”了一声，又沉浸在仅剩的不到十分钟的下课时光里发呆。

那团墨迹成了整张卷子上唯一不完美的存在，温濯言凝眸继续看题，心里却乱成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