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持剑往东走

江帆坐在长椅上，时不时挠一挠自己胳膊上被蚊子咬的大包。广场中心的喷泉一下涌出，一下消退，就在喷泉水再次化成雨点般落下时，他终于在喷泉后见到了那两个姗姗来迟的人。

他张开小小的樱桃嘴，成一个‘o’形，瞪着大眼看两人朝他一路走来。

江帆：“江郁你好帅。”

“……”江郁被夸的猝不及防。

温濯言的眼神向下瞟去，正好看到江郁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短袖下摆的一角，但这个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动作完全体现不到江郁脸上。

“谢谢，你也很帅。”江郁表情严肃，回答的像极了敷衍的路人帅哥，不过江帆还是很高兴。

他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小小的身体穿过广场的喷泉池。

江帆在三天之前就已经开始开心的期盼着今天放学后的每一刻。源于那天晚上他鼓起勇气打开江郁的房门，第一次叫了他“哥哥。”

问，“哥哥，你能带我去游乐场玩吗？”

江郁看着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第一句就是回答他，“可以。”

班上的同学听说他有病就不敢跟他出去一起玩，他们总是在害怕江帆会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突然晕倒，尽管江帆一直跟他们解释说，“没关系的，你们到时候只需要拨打120就好了。”

这么一说，他们更害怕了。

“不行，不行，那万一......哎呀，总之我到现在还没有打过120，我不敢。”

他们面面相觑，说“我也是。”

江郁和温濯言走在后面，见江帆在一个一手牵着无数气球的老人面前停下脚步，仰头看向飘在头顶上方的光头强。

“买一个？”江郁刚走过去，江帆就已经指指气球，然后熟练的点开自己的儿童电话手表，扫了二维码，付完了钱。江帆的动作熟练到当他听到这句话时，钱已经转过去了。

江郁一时之间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对这些东西都已经熟练到这种地步。不过江帆的熟练机会大多是因为他需要自己去买很多东西，因为江成林和姜云阳经常没有时间陪他一起。

“已经买好了。”江帆回过头，“这个到时候可以带进去吗？”

他是指带进游乐场里。

江郁把刚准备掏出的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点点头。

他们准备在广场附近打车去，但江帆说想坐一坐公交，他们便又重新查了路线，走去公交站。

这一路上江帆像个刚被父母接下学的小朋友，走在他们中间不断地说着以前在学校发生的有趣的事，不过这些事都是查出脑癌之前的事情，因为生病之后他很少能跟身边的同学开心玩耍。

“......就在那天，妈妈告诉我说我被查出了脑癌，我问妈妈那是什么。”

“妈妈告诉我说，那可能会让我和妈妈分开。妈妈还问我，如果和她分开了我怕不怕？我当然不怕，我是个勇敢的剑客。我会从医院里出来后一路往东走，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江郁眨眨眼，心想：他们家这个中二气质是祖传的吧？

“那你为什么要往东边走？”温濯言在一阵汽车呼啸声后忽然问。

江帆小小的脑袋摇头晃脑，“因为——妈妈说那是日出的方向呀，日出很美。”

“海边的日出更美。”江郁说。

“我还没有看过海边的日出。”江帆仰头看他一看，“上学时候看到的日出也很美，不过它从城市里出生，我总是觉得它像我一样背着书包，很累又很沉。”

“那今天晚上……”江郁几乎是脱口而出，却猛然之间卡在喉咙里，这句话变成一堆堆的巨石往下沉，压的他的步子也越来越重。

“今天不能去。”江帆懂他的意思，不仅没有伤心反而安慰似的朝他笑笑，“明天一早妈妈就要带我去医院。”

这是江帆即将长期住在医院前的最后时光。

巨大的摩天轮全身散发着绚丽的光，云霄车在夜里一飞冲天，过山车上呼声阵起……这么多的项目，江帆只能选择平稳而又安全的一些。

于是他们在镜子迷宫里转圈，打爆一圈气球，套到一个江帆正好能抱在怀里的熊玩偶……最后江帆抱着那个咧开嘴大小的棕色熊玩偶，后面跟着江郁和温濯言一同走进摩天轮的门。

城市的夜景在眼里一览无余，数万灯火缩小为一个个亮点，然后模糊成光圈在眼里慢慢扩大，最后眼泪悄悄滴下的一刻，视线回归清明。

滚烫的泪珠融进小熊玩偶里，他的小手死死抓住那毛茸茸的布料，身体蜷缩成一团。

“想哭就哭吧。”江郁轻声说。

摩天轮上升到一半时厢里的灯光熄灭，身后的城市更加清晰，尽收眼底。江帆小小的身体缩在椅子上，肩膀颤抖，低声呜咽，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听说摩天轮转到最上面的时候许愿很灵。”

江帆泪眼朦胧的从玩偶熊中抬起头，扭头看向背后的万家烟火。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底湿润一片。

摩天轮过顶，江帆那张稚嫩而年轻的脸上露出岁月尽头，时光静好般的微笑。

他在心底默默的许了个愿，他希望所有爱他的人都能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不是替他，因为他还要持剑往东走，行侠仗义呢。

江帆这小孩儿最大的优点就是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刚哭完没一阵儿就瞪着大眼趴在摩天轮车厢的透明玻璃上，把鼻子和嘴压扁，好像这样就能离那些遥远的东西近一些。

“江郁。”江帆直呼大名，“你说在这里面亮灯的有没有咱们的家？”

江郁习以为常，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那小言哥哥呢？”江帆回头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温濯言。

正好看到温濯言在举起手机，好像在给他们拍照片。

他垂下手，认真说，“家在游乐园的东边。”

“东边是哪边？”

此话一出，江郁就忍不住揉了一把江帆的头，笑道：“你都认不出哪里是东，以后怎么向东走啊？”

“哼，要你管。”江帆打掉他的手，一脸不服气。

温濯言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抬起胳膊指了一方向，

“是这边。”

不过可惜，江帆没能在那一片迷人眼的灯光中找到属于家的那一盏。

隔日一早，江帆和姜云阳走的静悄悄，江郁站在窗前目送他们上了车，然后继续缩回床上睡回笼觉。

他这次少有的没能睡着，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从微信保存过来的照片，那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自己仅有的一张照片。

等这个小屁孩儿的病治好了，得让他把对自己的称呼改改。

江郁看着照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