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向来安的病（下）

向来安倒在地上，并不是单纯地晕厥。意识丧失，脚和手都绷紧了，四肢开始抽搐。眼睛里的神气也失去了，瞳孔也不再居中，往上被眼皮盖住，嘴巴微微张开，像浅滩上濒死的又渴望生存的鱼儿。

这是一瞬间的事，其他四个人呆在原地，有意外，有无措，更多的是担心。还是秦栩意最先反应过来，叫其他四人有外套的拿外套过来，带了伞的也支起来。

秦栩意因为来月经，身上绑着外套，把外套解下来腾在半空，尽量遮住向来安的脸。

因为是校运会，操场上聚了很多人，围观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她要争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不让太多人看到这一幕，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年轻女孩会希望别人看见自己癫痫发作的样子。所以自己，也不去看她。

“伞，衣服，”安桐和庄静手里拿着几把伞，还有自己的外套，“怎么办？”

人在慌乱的时候脑子也被打乱，依赖于那个最冷静的人。

“伞打开撑着，在她身边围一个圈，衣服拿着，我们一人护住一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秦栩意就是那个最冷静的人，向来安倒下的五秒之内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突然倒下，意识丧失，四肢抽搐，和书上写的癫痫症状一模一样。也亏得她有在书上看到过，向来安这个年纪，应该是青少年癫痫，不会太严重，发作一般在1-2分钟内，会自己缓解，慢慢停下。

井曦也带着校医过来了，见到四个人的阵势跑了过去，五个人围住向来安，保护她的隐私。八班的几个女生刚刚看完向来安比赛，离得不远，看到动静也赶过来，知道缘由之后也加入她们，在五个人的外围又围了一个圈。

当有八卦好事之人凑过来的时候，向来安已经被密不透风的人墙围住，没人看清楚向来安此时的状态。

秦栩意的脚碰着向来安的脚，向来安的脚一抽，她的心也跟着一抽，鼻子酸了，不用力地吸两下，她看似是其他四人里最冷静，最理智的，但她也快要绷不住了。

向来安，停下吧，向来安，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向来安此时的神情和身体状况，多看一眼，她就心疼一分，只能用脚感受向来安此时的状态。

等到向来安的脚不再抽动，秦栩意才回头。

向来安平息下来了，不过意识还没有恢复，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头发被汗湿了几缕，散落在脸庞。脸歪在一边，看上去经历了一场劫难。

秦栩意叫外围的女生们让出一条道让校医过来，五个人仍围在她身边。校医晓得怎么回事，女孩们的做法是对的，患者癫痫发作的时候，要保证环境不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只要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

秦栩意让安桐她们把圈缩小，走到前面看向来安的情况。

向来安平复，意识也渐渐回复，眼皮扇了两下，缓缓睁眼。

有些模糊，向来安闭上眼睛，重新睁开，最先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秦栩意。

“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秦栩意上手拍拍她的脸。

向来安没有力气，嘴唇抬了抬，发不出声音，动动脖子，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井曦、安桐和庄静听见秦栩意说话，向来安大概率是平静下来了，互相对视几眼，松了口气。

秦栩意的心放下来一半，“老师，现在怎么办？”

“先带回校医室吧，让她躺床上休息会儿，”校医撸了撸袖子，“她应该没什么力气，谁背她过去？”

井曦她们也听着校医的话，庄静想着自己的身高和向来安最接近，想提出自己来背，没想到秦栩意直接就答应了。

“我来吧。”秦栩意说这话完全没过脑子，她的潜意识里认为，只有自己背她才是最安全的。

“行，那同学你小心。”

既然这样，井曦她们也不作声了，把向来安托起来放到秦栩意背上。

向来安的头垂在秦栩意耳侧，碎发扫在颈后痒痒的，温热的呼吸打在脸旁。

“重吗？”向来安在耳边问。

“不重。”

对于身高172的女生来说，向来安绝对不算重，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要轻，秦栩意看了眼交叠在胸前的手臂，细胳膊一点赘肉都没有。

向来安伏在秦栩意背上，久违地感到安心，下巴抵在秦栩意的颈窝处，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校医室不远，秦栩意背着她很快就到了。

向来安好像睡着了，秦栩意轻手轻脚把她放下来，和大家一起将她的手脚摆好，让她平躺着休息。

“让她休息休息吧，”校医说，“这里人太多了，你们先出去，留一个人下来陪着就好。”

“我留下。”秦栩意说。

井曦料到了秦栩意会留下，说：“我去把刚刚那些雨伞衣服收起来。”

安桐说：“我去找班主任。”向来安出了这么大事，是要通知家长的吧？

“我一会儿还有比赛，结束了我再来看她。”庄静说。

“好，刚刚谢谢你们了。”秦栩意趴在床边，回头跟她们说。

“小事，都是朋友。”安桐说，见她蹲在地上，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仔细想想秦栩意这话有些不对，什么叫“谢谢你们”？她们不都是向来安的朋友么，怎么还分个“你们”、“我们”的，虽说秦栩意是和向来安关系最好吧，这话说的像是秦栩意和向来安捆绑了似的，秦栩意在代表向来安感谢她们。

井曦同样嗅到话里的意味，并且以她的恋爱经历来看，这俩人要不是直的，就能好上了。之前有听过秦栩意暗恋男生的事，应该是直的没错，向来安嘛，不好说，看不太出来。

等等，还有正事要干。井曦锤了锤脑壳，把自己的CP脑收起来，“走吧走吧。”

“嘘嘘，有什么事微信找我。”井曦补一句。

校运会期间，学校允许使用手机。

“好。”

井曦一边走一边说：“哎呀，以后‘嘘嘘’这个名字是要换人了，没想到向来安比秦栩意还虚。”

庄静拉拉她衣角：“干嘛呢你。”会不会看眼色啊。

“没说错啊，向来安和秦栩意军训晕倒也没什么区别嘛，是不是？”

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秦栩意听到了，翘翘嘴角笑了。

还好有朋友们还有八班同学们的帮助，向来安才能平安地、不失尊严地度过这次发作，等有时间一定要请她们吃饭喝奶茶，这件事还是等向来安醒了再和她商量吧。

事发突然，很多事情秦栩意还来不及细想，现在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向来安，她身上的一些谜团有了解释。

向来安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大概是怕自己哪天发作了，身边没有人帮她；向来安每天要吃药，秦栩意问过她，她说是维生素，是保健品；向来安曾经是个优秀的游泳运动员，但她说，她不喜欢游泳了，她不想游了，这不是病的原因又是什么？

一阵懊悔袭来，向来安的谎这么拙劣，自己怎么轻易就相信了呢？她为什么不看看向来安的药瓶装了些什么药呢，就算是不懂，上网搜一下，便也能知晓一二。向来安一个体育健将，游泳小天才，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会因一句“不喜欢了”就放弃了？她从来就不是这样的，对自己的目标，对自己擅长的领域这么草率的人。

她想到了更紧要的事，跟向来安认识这一年多，她从来没有发过病，又是什么引起她发病了呢？

向来安一直拒绝坐剧烈运动，也很少让自己的心情有较大的起伏，很可能是为了防止自己发病。

而今天，她替自己跑了400米。以第一名的速度。

秦栩意明白了，是她害了向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