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出格

秦栩意想往后座去，向来安走前一步，打开副驾驶门，“坐前面来。”

向来安给秦栩意打开车门就直接走到驾驶座，“我不是你打的滴滴司机。”

秦栩意寄上安全带，向来安点开导航页面，递给她，“你家地址。”

秦栩意输好地址，“还和之前的地址一样的。”

“不记得了，太久了。”向来安把手机架在车载屏幕上方的支架上，打转向灯起步。

一路无言。

沿着江边一路开去，又下雨了，湿漉漉的马路润出霓虹灯的光，楚庭的夜景是美，只是美得一成不变，经年累月下来，秦栩意便也不觉得怎么样了。

“这桥的灯，是新安上去的？”向来安瞥一车眼窗外，发问。

秦栩意往外看：“不是，我记得三年前就有了，灯光节的时候弄的。”

“三年前啊，我还没见过，挺特别的。”

大桥上的灯不断地变换颜色，连带着秦栩意的瞳孔也在变幻。突然才发现，这五年，她们是真的没有交集。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有各自的世界，对彼此的景况一无所知，她习以为常的事，在向来安眼里，成了特别。

自然联想到了另一件她一无所知的事，“那个，你的病怎么样了？”

“我的病？你是说癫痫吗？”向来安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已经好了。”

“那就好。”

又沉默了。

“要不放点歌听听。”秦栩意忍受不了尴尬，有点声音叨扰着，会自在一些。

向来安没应，打开车载蓝牙，连接上手机，放了一首R&B音乐。

这倒是没变，五年前她也爱听R&B。秦栩意有点小窃喜，别人久别重逢时喜欢“找不同”，看看这么多年有什么变化，她喜欢“找相同”，去寻回当年的记忆和感受。

两首歌唱完，向来安的车停在秦栩意家的小区门口，“到了。”

“谢谢，”秦栩意解开安全带，“改天请你吃饭，微信联系。”

“不用了，帮个小忙而已，”向来安回绝，“况且我过几天就回法国了，没时间。”

秦栩意有些失望，眼皮子耷拉下来。也是，别人为什么要把有限的时间花费在你身上呢？

“好吧。开车小心。”

等向来安的车消失在车流之中，秦栩意才往小区里进。

快凌晨1点了，秦妈妈还没有睡，坐在沙发上等秦栩意回家。

“怎么这么晚回来？晚班不是十点半就下了吗？”秦妈妈打着哈欠帮秦栩意拿包。

“妈你怎么还不睡，不是说我去井曦家陪井曦聊了会儿嘛。”秦栩意扭扭脖子，困意来了。

秦妈妈嗅到了不对，“你喝酒了。”

“嗯，陪井曦去酒吧喝了两杯。”虽是疲倦，但卷子还没批改，只能撑着眼皮子托着脑袋坐饭桌旁改卷。

“小意，”秦妈妈倒一杯水放在她手边，“你是要再想想了。”

“想什么？”

“你的前途啊，”秦妈妈拉开椅子坐她身边，“你知道我从不管你的，但是我实在是担心。”

“没有读研，也没有考公考编，工作实在是不稳定的。”

“这有什么的，我才23岁，人生这么长，大不了就换工作呗。”在试卷圈圈画画。

“你自己有数就好，”秦妈妈不想说了，但又控制不住，“已经很好了，做老师，稳定。要是换工作，还是去考中学的编制吧，更好。”

“我不想。当老师没意思。”秦栩意的语气很冷静，话也干脆。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考教资，当老师？”秦妈妈语调高了。

“那还不是因为，”秦栩意的笔触深了点，红笔的颜色渗进纸里，“还不是因为你们。”声音小了些。

说的是实话，老师、医生、律师等等在父母眼里总带着滤镜，安定，不容易出差错。秦栩意知道父母也这么想，她的亲戚朋友们也这么想。那么如果自己做成了这其中一个，自己在父母眼里，父母在亲戚朋友们眼里，都会带一层滤镜。特别自己是女孩子，在父母辈眼里，老师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收入稳定，上班时间规律，有寒暑假，平时接触的人而也单纯，要是去相亲，这个条件还会很加分。

“为了我们？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实话。”逃避对视，低头写字。

秦妈妈有些急了，“你是在怪我们吗？”

“我没有怪你们，但我确实想说，因为你们，我很多事没有去做，也不敢去做，”卷子改完了，放在一边，“当年选专业，我说想读考古，你说这样我就不能时时留在楚庭，也不好就业，我就听你的不选了。选交换生去美国，也念着爷爷奶奶，想多陪陪他们，才没有报名。”

“现在，我不喜欢做老师，也不想应对那些麻烦的家长。”

“还有以前，我拒绝过一个人。”

“我在按着你们希望的路走。”

秦妈妈直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真的是因为我们吗？”

“你有真的很想去做的事情吗？考古、交换，你的意愿强烈吗？”

“究竟是为了我们，还是你自己的瞻前顾后举棋不定，还是懦弱胆小不敢面对自己选择的结果，你比我清楚。”

“如果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你知道我和你爸爸的，我们都会支持你。”

“但是你打着我们的幌子，去掩盖你自己怯弱，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要怪别人。”

秦妈妈话说得快，声音也逐渐变大，引得睡梦中的秦爸爸也走出房间，“干嘛呢你们，还不睡？”

“来了。”秦妈妈丢下秦栩意在客厅，回房睡觉。

秦妈妈的话在秦栩意脑子里萦绕着挥之不去，妈妈说得对，她无法反驳。她不想随波逐流地生活，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条河流，个中缘由，或许有家人，但更多还是自己。她想做一些破格的事，想做一些不符合常规的事情，可终究是怯，因为离开这条河流，她就不知道前面是大海，还是臭水沟了。

不去学考古，除了家人的原因，还有自己怕辛苦，要风吹日晒的，要时时奔波，不报名交换生，是怕自己被刷下来，怕自己受挫——她的自尊心很强，她一直知道。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差错。她没有资本去试错。

思绪回到五年前拒绝向来安的江边，秦栩意当下的想法是，她想迎合父母的期盼，不想让至亲遭受他人的指点，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她害怕。她不敢想自己作为一个同性恋，作为少数群体在社会上会遭遇什么，她惧怕自己和向来安的感情没有结果，她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和父母摊牌、争吵。

她向来擅长逃避。不去做，就不会失望，那么自然，也就没有收获，仍是自己讨厌的，平平淡淡的人生。

秦栩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是时候遵循本心，去做一做出格的事了。

她要把向来安追回来。